一户一墩”的梦想很遥远么？北京冬奥会的吉祥物“冰墩墩”掀起了一股文创周边抢购热潮。实物周边“一墩难求”，国际奥委会想从数字市场打开销路：2月9日，NFT交易平台nWayPlay在推特上表示，拥有国际奥委会官方IP授权的数字盲盒即将开售，其中就有吉祥物“冰墩墩”的NFT，总数为500个，每个99美元，每人限购5个。此外，不同的奥运徽章数字藏品的稀有度也不同，分为常见、稀有、史诗、传奇四个等级，每个徽章都有独一无二的序列号，可以在nWayPlay交易市场进行转售和交换。乍一看对收藏爱好者颇有吸引力，可是由于nWayPlay平台许可限制等问题，此次冰墩墩系列主题NFT不支持中国地区用户购买，“一户一墩”的梦想确实很遥远。吉祥物如此受欢迎、冰墩墩NFT大放异彩，作为东道主的我们却无法触及，为什么？一两句话说不清，那就不免长篇大论一番，聊聊艺术品NFT。
一、什么是艺术品NFT？
据说，2021年7月，一张摄影图片在国内网络爆火。根据摄影图片画面内容及信息描述，我们了解到，图中是一位藏族妇女正搬运着从新疆转运而来的“矿机”。她穿着藏袍，裹着头巾，手里抓着的却不是麦穗或花束，而是一把电源线。照片出自新闻报道——《中国告别比特币“挖矿”》，经济欠发达地区的民众与新兴区块链科技交融的巨大反差，营造出极大的艺术张力，这幅作品不仅拥有信息价值，艺术性同样出众。一方面，有网友称赞其为“世界名画”，而在评论区的另一端，有一条评论也被赞上热门：“这张照片能在NFT专场卖十万美元”。笑谈成为了事实，照片发出后不久，一幅改编版图片出现在NFT交易平台上，叫价高达2021ETH（410万美元）。还有消息称，已有人开始接洽照片拍摄者，将其所有照片作品铸造为NFT艺术品。
财新图片改编版NFT，图源：鹿科技网
抛开故事的真伪不谈，故事中所指的艺术品NFT到底是什么。NFT，全称为Non-FungibleToken，指非同质化代币，是用于表示数字资产的唯一加密货币令牌，通俗来讲，就是数字资产的“产权证”。数字经济发展到今天，创作者的一首歌、一张摄影作品、一段Vlog，只需复制粘贴，就可以被复制成无数份参与传播，那么问题来了：哪一份才是原版？为了保护原创者的权益，确定唯一或有限的原版、正版，NFT被运用到了艺术品领域，用一串代码，编制成对于上述数字资产独特、唯一的权证。如何让所有人都了解并承认这段“代码”是独特、唯一且真实的呢？很简单，上链。去中心化的信息记录特点，保证了NFT的独一无二能够被链上的用户知晓且承认。区块链已非新奇事物，笔者不再赘述。如果你明白了NFT，那么艺术品NFT就更容易理解了，因为当一件作品被铸成NFT时，这件作品就成为了区块链上独特且唯一的一个数字资产（艺术品），就算有千千万万复制品，大家一眼就能明白，有NFT的那件作品，才是“正品”。
二、艺术品NFT发展现状
（一）市场规模
据Invezz的一份报告，2020年，NFT市场价值3.38亿美元，在2021年增长了800%，达到4.9亿美元。借助牛市浪潮，NFT得到快速增长，截至2021年第一季度，NFT市场总交易额超过了15亿美元，环比涨幅超过2627%。4月，NFT总市值首次突破300亿美元，创下了历史新高。
2017年的CryptoKitties（加密猫），一只虚拟猫在价格最高的时候卖到了10万美元以上。截止目前为止，2021年3月份，艺术家Beeple 的NFT 作品《每一天：前5000天》卖到了6934.6万美元。
Beeple《每一天：前5000天》，图源：佳士得
根据Nonfungible数据测算，2021Q2 NFT二级市场交易额呈现增长态势。其中一级市场是在资产发行阶段进行交易，二级市场中P2P交易为主。主要的NFT二级市场包括:Opensea、SuperRare、Rarible、NiftyGate way等。
（二）国内艺术品NFT应用情况
国内NFT应用项目方兴未艾，目前处于探索和初创阶段，主要集中在腾讯、阿里、网易等大的互联网企业。如腾讯“幻核”发售“限量版十三邀黑胶唱片NFT”“万华镜数字民族图鉴”、阿里“蚂蚁链”限量发售敦煌飞天和刺客伍六七的支付宝付款码皮肤NFT、网易澳洲NFT发行商MetaListLab工作室发行《永劫无间》IP授权的系列盲盒。需要特别说明的是，国内从事NFT项目的互联网公司将其产品进行了去NFT字样的处理，有的称其相关产品为数字藏品。那么投资艺术品NFT需要考虑哪些合规风险呢？笔者从艺术品NFT的来源出发，分两类探讨，并从艺术品NFT各环节参与者的角度入手，对涉及的合规问题进行分析。艺术品NFT根据其艺术品的来源不同分为两种不同类型——代码生成艺术品的NFT以及非代码生成艺术品的NFT。
三、代码生成的艺术品NFT
代码生成的艺术品NFT（以下简称“代码艺术品”），是指在不存在物理空间实体艺术品的情况下，由NFT铸造者直接通过数字技术和加密技术，创作形成的附带有所对应NFT的数字艺术品。典型的代码艺术品有Beeple的加密艺术作品《每一天：前5000天》、Crypto Kitties加密猫以及前文所述的“冰墩墩NFT”。
（一）多重属性——艺术、金融与身份的交织代码艺术品NFT具有艺术属性、金融属性、一定的身份属性。
1、艺术属性
单独的NFT本身，只是区块链上的数据单位（data unit），每一个代币可以代表一个独特的数码资料，将其应用于艺术品，则成为艺术品的一种加密工具。那么，“艺术品NFT”的本质实际上就是“加密后的艺术品”。随着技术的发展，除了传统的线下实物类艺术品之外，以数字形式存在的数字艺术品同样也应属于艺术品，自然就具有了艺术属性。《艺术品经营管理办法》的有关规定并未排斥这种认知。
2、身份属性
代码艺术品NFT的身份属性是与非代码生成的区别之一，其主要得益于艺术品NFT的社群构建。由于非代码艺术品NFT在物理空间都有与之对应的实体艺术品，很难产生系列间的购买者交互活动，因而社群构建难度较大。而代码艺术品NFT，其主要应用场景在于网络，特别是在网络社交活动中，具有一定的身份识别功能，加之艺术品NFT的社群构建，使得购买者获得了一定的社区身份认同。典型的例子就是BAYC的社群构建与经营。
3、金融属性
每个代码生成的艺术作品都是独一无二的，并且与其NFT有着唯一的绑定联系，这导致了代码生成艺术品NFT的唯一性。同时，NFT附有的不能被价格直接衡量的附加属性越多（比如艺术价值、社群身份认同等），则商品相应就越具备金融化潜力，越多的人对此产生收藏鉴赏需求和价值共识，则资金更容易被吸引到这些项目引发价格变动，从而形成商品金融化的正向反馈循环。从需求角度来看，购买者持有NFT一方面可能是出于猎奇、收藏爱好、身份认同，另一方面是当这类NFT溢价过高时，NFT便具有了投机性的金融商品属性。
（二）生命轨迹——艺术品与权益的同源与分离与有实体艺术品的非代码生成艺术品NFT一样，代码艺术品NFT“生命轨迹”同样也包括创建过程和流通过程。
1、创建过程：同源
艺术品NFT的创建涉及艺术品创作者、NFT铸造者两个主体。代码艺术品NFT的创建过程为铸造者通过数字技术及加密技术创造数字作品，存放并永久记录在区块链上。这一创建过程中，铸造者即为NFT所对应的数字艺术品的创作者，实现了艺术品NFT创作者与铸造者的统一（以下统称为“铸造者”）。关于代码艺术品NFT是否可以认定为作品，不可一概而论，既可能为作品，亦可能不构成作品。从《著作权法》的角度而言，“NFT艺术品”是否属于《著作权法》上的作品取决于其原生资产本身的性质。铸造NFT的过程需要使得艺术品能够在区块链上被识别为NFT所对应的原生资产，因此都涉及艺术品以数字化形式的体现。对于代码艺术品NFT，由于数字艺术品本身就是NFT所对应的主要的原生资产，NFT铸造者也享有其所创作的数字艺术品的全部权益。
2、流通过程：分离与合并
艺术品NFT的流通即为交易行为，涉及销售者、购买者两个主体。代码艺术品NFT经创建之后，进入市场流通，其权益的流转都可能会和其所对应的原生资产权益相分离，即NFT本身的权属转移，并不导致其所对应的原数字艺术品的全部权益同时发生相同的转移。一般情况下，购买者从销售者手中购买NFT后，仅是获得了一串采用区块链技术生成的计算机代码，该等代码将记录用户的购买行为，并向网络上的其他用户公开该等信息，属于“网络虚拟财产”的一种，购买者并未获得与NFT对应艺术品相关的实质性权利。然而，由于某些艺术品NFT具有一定的身份属性，在实践中出现了购买者购买的同时也获得艺术品NFT实质性权利的情况。例如，BAYC将版权赠与购买者，购买者便可以使用无聊猿的形象制作周边、衍生品等。这是由于无聊猿头像已经成为了购买者的数字身份，获得其版权更有利于购买者信息交互和收益，客观上众多周边产品也自发地、大面积地为 BAYC 积累了更大的知名度。
（三）投资视角下的风险控制——购买者的关注点区别于购买有形的艺术品或商品，针对艺术品NFT本身投资，其存在、交易方式与传统线下交易的艺术品存在较大差异，因此在进行艺术品NFT直接购买（投资时）需要注意以下法律风险:
1、所有权风险
代码形成的艺术品NFT的所有权风险，主要源于其所依附的区块链。区块链又分为公链和联盟链。境外最大的NFT交易平台OpenSea属于公链，在国内一般为联盟链。所有权风险可能存在两个方面：第一，在我国众多非公链的联盟链上，艺术品NFT的所有权可能不如公链上的一样安全。我国境内目前所发行的许多NFT无法以虚拟货币进行交易，更没有二级市场交易。其所仰赖的铸造发行平台也是鱼龙混杂，其天然的不可篡改性是否会在其所铸造发行的联盟链上实现存在一定法律风险。第二，NFT的背后是智能合约，其中所有的操作都是通过一行行的代码来执行，如果这些代码不完善，很容易被黑客攻击，从而造成NFT“失窃”或“遗失”。第三，代码生成艺术品NFT的物权属性是否在境内能得到认可存在不确定性。在我国现行的法律体系中，法律遵循“物权法定”的原则，即物权只能由法律规定而产生的，不得由当事人基于自由意志而协商创设或者确定。尽管《民法典》第127条将数据、网络虚拟财产纳入民事财产权利的保护客体范围，但艺术品NFT是否可以作为物权在我国得到法律保护，对权利人所有的NFT进行排他的占有、支配和使用及侵权救济存在不确定性。
2、权益范围不明的流转风险
一般情况下，即使是代码艺术品NFT，权益的流转都可能会和其所对应的原生资产权益相分离，在购买艺术品NFT时，很可能存在权益范围不明导致的流转风险。艺术品NFT所代表的权利性质、范围和行使权力的限制由创设它的智能合约界定，而智能合约是NFT铸造者制定的，写在区块链上的为NFT设定权利的文件。对于购买人而言，对各类艺术品NFT应进行尽职调查，特别关注智能合约的记载事项。需要注意的问题包括：前手的卖方在获取艺术品NFT时是否一并获得了后续继续处分的权益；交易的标的权益是否涵盖了购买者购买艺术品NFT所希望获得的权益（即交易的艺术品NFT所对应的原生资产的权益是否能够涵盖买方意向获取的权益）。
3、融资及非法集资的法律风险
虽然我国法律目前并没有对艺术品NFT的法律属性进行认定，但是考虑到目前对比特币以及代币融资严厉打击的监管态度，在进行艺术品NFT流通时，仍然应当遵循前述九四公告与《关于进一步防范和处置虚拟货币交易炒作风险的通知》（银发〔2021〕237号）的相关规定，避免将NFT称为代币、虚拟货币等，亦不得以虚拟货币作为支付对价购买NFT。同时，交易平台不得以“保本”、“高回报”等字眼进行公开宣传，以避免构成非法集资。需要注意的是，艺术品NFT只是艺术作品数字世界的一种映射的标记，其价值来源更多依赖于艺术品的艺术属性，购买者更应当关注其艺术价值。
4、违反交易所相关规定的法律风险
根据国务院《关于清理整顿各类交易场所切实防范金融风险的决定》（国发〔2011〕38号），“除依法设立的证券交易所或国务院批准的从事金融产品交易的交易场所外，任何交易场所均不得将任何权益拆分为均等份额公开发行，不得采取集中竞价、做市商等集中交易方式进行交易；不得将权益按照标准化交易单位持续挂牌交易，任何投资者买入后卖出或卖出后买入同一交易品种的时间间隔不得少于5个交易日”。由于NFT平台大部分会包含数字艺术品、数字收藏品的交易，因此，需要受限于前述38号公告的相关规定，应避免将艺术品NFT拆分为均等份额，不得通过集中竞价的方式对NFT进行定价，亦应当对购买者购入NFT后再转手的间隔时间设置至少5个交易日的限制。此外，根据前述38号公告，凡使用“交易所”字样的交易场所，除经国务院或国务院金融管理部门批准的外，必须报省级人民政府批准。因此，各NFT平台应避免使用交易所字样。
对投资者而言，与铸造者与销售者合规控制相关的内容，可能听起来更为陌生；加之，铸造者与销售者间的关系因艺术品来源的不同而具有显著区别。限于篇幅，笔者将在下篇中道来。